高明的画师

莫知

记不得是哪本书上有这样一个故事：一个瞎了一只眼、瘸了一条腿的国王，让画师给自己画像。

第一个画师真实地再现了国王的“尊容”，国王勃然大怒，以侮君之罪将其斩之.

第二个画师将国王描绘的一表人材，国王依然大怒，以讽君之罪将其斩之.

第三个画师画了一幅足蹬树桩、端枪瞄准的画像，结果甚得国王赞赏，其被擢升之。

开始，我甚为第一个画师鸣不平。认为，国王你既然画像，就应该以画的像不像作为评价画像好坏的标准。为什么在别人对你的长相一目了然而不敢说，你对自己的模样心中有数而不愿说的情况下，画师只是受命于你实事求是地给你画了一个真实的像，却被你以侮君之罪残杀之？你是想以“指鹿为马”的方法试探臣子对你的忠诚，还是“杀鸡儆猴”，堵住谏者之口？恕我直言，照你这样，谁还敢说真话、办实事？谁人还敢一心一意侍奉你？长此以往，朝廷之内将无忠臣之士，君王之侧将被奸佞之徒壅蔽矣。

可是，后来我又觉得国王以侮君之罪将第一个画师斩之，实在是情有可原。但凡世上之人，爱美之心，人皆有之。君不见，连阿Q这样的人都护丑，怕别人说他的秃头，甚至连光了、亮了都忌讳，何况国王乎？国王乃一国之尊，君临天下，形象至关重要，甚至关乎王权的稳定，他竟然将国王的痼疾“曝光”于天下，无异于揭国王的疮疤、笑国王的秃头。国王岂能容你？所谓“照实画来”，只是客套之语。若当真，实在迂腐之极。

于是，我又为第二个画师叫起冤来。觉得国王你既然好美，就应该以画的美不美作为评价画像好坏的标准。为什么人家殚精竭虑采天下之长，集世间之优，将你画的貌比潘安、颜赛宋玉，亘古至今空前绝后的第一美男子，你不仅不褒奖他，反而龙颜震怒，以讽君之罪斩讫？这样一来，谁人还敢为你歌功颂德？谁人还敢鞍前马后地为你吹喇叭、抬轿子？你是想以此表明自己“有实事求是之心，无哗众取宠之意”的心迹？还是想以此给巧言令色之徒敲一下警钟？实在令人费解。

时隔数年，我似乎想明白了，觉得第二个画师被国王斩之，一点也不冤。国王乃一国之王也，长得有些迥异，非常正常。三国里的刘备就两耳垂肩，双臂过膝，目能互见，口可自吞其拳。况且，但凡一国之王，其形象早已被臣民认可（包括瘸腿和瞎眼），即使奇丑无比，也是大福大贵之像，岂容任意篡改？更何况，作为一个英明的君主，身体有些残疾，无异于白璧微瑕，决不会“一眚掩大德”焉。那患小儿麻痹的罗斯福，不就是坐在轮椅上，连任三届美国总统吗？他把原本残疾的国王，画成光彩照人的美男子，与真实的国王大相径庭，无异于对国王的绝妙讽刺和恶毒攻击；他这样做，还会使人误认为国王已薨，新君初立，要改朝换代，从而引起天下大乱。国王不斩他，当斩何人？

于是，我现在对第三个画师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
在他的笔下，国王足蹬树桩以掩腿瘸，闭目瞄准以饰眼瞎，真乃“运用之妙，存乎一心。”其高妙之处就在于，既真实的再现了国王的“尊容”，又不忤于国王的初衷；既满足了国王的虚荣心，又维护了国王“谦逊”、“求实”的光辉形象……

高明啊，画师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2年9月于许昌东湖翡翠